海边的一处石崖上,站着一个男人。
他望着海面腾起的朵朵浪花,蹲下了身子。
“最后再点支烟吧,这真的是最后一支了。”
海天相接处,亮起了点点红光,硝烟在那之上弥漫开去。
那是舰娘在与黑化的舰娘战斗。
而这些为人类挺身而出的舰娘,大都出自他手。
曾经深海的女儿,成为了人类口中的黑化的舰娘。人类认为她们会反抗人类,便开始让人造的舰娘对她们进行讨伐。
而他是一名修理师,只是在修理改造这些黑舰娘时,发现她们并非政府所说的怪物,反而更像人类,拥有感情。
他工作的地方是在海军的特种兵器研发工作室,与其说是工作室,倒是更像一所医院,一所带给黑舰娘死亡与重生的医院。
那一日在他准备摘除她的心智魔方时,一只手抓住了他。
〖求······求你,不要······我不想······死······〗,
他愣了,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在全身80%破损的条件下说话的。
她的下半身已经被摧毁散落在了海洋中,胳膊也只剩下一条勉强能活动,内部器械也都暴露在外,此时,可能只需要一盆冷水就能让这个舰娘彻底宕机。
但更让他不解的是,她看起来是【活】的。
她看起来,知道他要干什么。
但他轻轻从手腕上把她的手拿下,继续了他的动作。
将舰娘的头部装甲拆开,将装在大脑位置处的蓝色立方体取出来。
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次,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。
今天与往常唯一的区别就是今天的舰娘还能动。
随着蓝色立方体的取出,她的眼神可以由恐惧转为溃散,然后就如同【死】了一般。
他没有因这变化停顿。
仿佛自己才是一台机器,机械性地完成着自己手中的活计。
他开始给这具身体改造。
破损的改成完好的;敌方的变成己方的;属于她的,则彻底抹消。
她在今天之后,会获得一个光荣的名字:人造舰娘原型机,A2003。
不久之后,她会出现在战场,对昔日同胞下手,将她们打到身体崩溃,然后将她们带回。
当然,如果运气不好,她会被打成碎片。
人们兴许会在各处这么宣扬,“一位英雄牺牲了”,然后彻底忘了她。
毕竟,“英雄”要多少有多少,不是吗?
他从手术台前起身,脱下沾满黑舰娘的海蓝色体液的制服,换上了普通的衬衫,走出军方管辖的“医院”。
对他而言,这只是工作。
只是工作。
他本该毫无压力的拆解改造她们。
是的,本该如此。
但男主却感觉手有点颤抖。
他回想起来,她的手抓着他,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,哪怕她的手因为抓握一点点崩解,也不肯放开。
他记得那个眼神,当她们的巨炮轰炸平民区,他前往救援时,一个孩子也是这么抓着他的。
那个孩子也说了不想死,可最后,他也没办法把扎进那个孩子心脏的钢筋**。
他的脑子开始混乱。
理性告诉他,那不是他的错;而感性则告诉他,“为这些人报仇。”
男主走到了“医院”外,这个外面是一片海。
他双手撑在栏杆上,看着远方。
那片海的深处,是黑舰娘的“故乡”。
而在渔民的歌谣里,她们被称为“美人鱼”。
当渔民偶遇她们时,会给她们几条鱼,或者一点干粮;对渔民来说,她们象征着丰收。
当然,那是10年前了。
当人类不满足于陆地的资源时,他们想要大规模地开发海洋,人造舰娘不正是最好的借口吗?
不知道为什么,也许是掠夺,也许是污染,也许是大海的愤怒,
“美人鱼”变成了“黑舰娘”,掠夺者变成了受害者;受害者为了生存,不得不把【黑舰娘】变成【舰娘】。
是的,不得不,不得已。
哪怕在她们退出陆地后,被害者仍不得不对她们进行追击。
【黑舰娘】可以撤退,海洋95%属于人类了。
人类欢呼着,舰娘欢呼着,欢呼淹没了哭泣的声音,淹没了告诉群众真相的声音,也淹没了那些瑟瑟发抖的【黑舰娘】。
“正义必胜”。
这才是世界的主调。
至于什么是正义,有时候没有那么重要。
因为人类的利益,高于一切。
黑舰娘们最恐惧的不是被人类驱逐,也不是失去家园。
而是物资一点点的耗尽,出去搜寻的黑舰娘没有几个可以完整的回来的,而大多数时候,外出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痛苦,绝望,其实她们早已麻木了。
“想活下去。”
这样的话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理睬的。
弱者没有发言的权利。
人类需要海洋。
他们需要一个借口。
如果,用几发导弹和几百平民能换来一片海洋的话,他们······
哦,他们已经干了。
想象一下,有人来到你的家,说你到他家砸了他的东西,然后在你不解时,他开始抢你的家。
没有人可以忍受这种,所以她们还手了,然而她们失败了。
没有人知道,当昔日好友,家人,将导弹对着她们时,她们,有多绝望。
人类开始不满足黑舰娘改造成舰娘带来的好处。
他们开始将无法修复的黑舰娘用在其他地方。
然后啊,人类创造了“人造舰娘”。
她们更快,更强,也更无情,但她们与黑舰娘一样的美丽。
她们是完美的,也是缺陷的。
她们不能像黑舰娘一样靠海水活着,她们燃烧的,是黑舰娘的身体。所以啊,人类才留下5%的海洋,不是无法攻破,而是像养殖一样,一点点利用啊。
看着眼前拍打着礁石的白色海浪,他收回了手。
明天开始,他就不再需要改造黑舰娘了。
他只需要把限制人造舰娘输出功率的心智魔方摘除就行了。
如果都是燃烧,谁在乎烧的是黑的,还是白的?
男主摩挲着手里的蓝色立方体,被称为心智魔方的神秘东西,那是黑舰娘的“灵魂”,唯一不能沾染海水的东西。
只要心智魔方还在,舰娘就能重生。
既要防止其他舰娘回收,也要防止民间私下里回收,因此军方要求他将所有的魔方都销毁掉,因此每次在完成对黑舰娘的改造之后,他就需要在士兵的监视下将心智魔方丢入海里。
往常,他只需要手腕一抖,它就会擦着海面,可能会打三个漂,然后在海里彻底报废。
是的,只要抖一下手腕,她就消失了,可男主不知道为什么,无法这么做。
他觉得,他知道有点累了,他应该休息。
“把它扔了,就去休息吧,你已经很累了。”
他这样在脑海里对自己说。
可他实际上却将手上的魔方夹在手掌,将自己的胸牌丢了出去,胸牌闪着光,欢快的跳了三下,然后沉入了深海。
他背后的士兵确认他丢了一个闪着光的东西后,点了点头,向另一个方向走开了。
男主深吸了一口气,从衣服夹层里拿出备用的胸牌。
他将魔方塞在夹层里,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,他戴好备用胸牌,拍了拍夹层,确认并不明显后,回了“医院”。
在这些钢铁的身躯之下,有着极为柔弱的内心。
好奇心驱使男主去弄明白这一切,男主用自己的关系,搞了台舰娘的残次机。
他将黑舰娘的心智魔方装载回了原来的地方,让黑舰娘“重生”了。
而在黑舰娘眼里,自己被打残,被他拆开头,被拿出心智魔方,然后等醒过来时,自己在一个失去双腿,眼睛只剩一只的身体里。
“这是在同情我么?如果是的话,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不要刀剑相向呢?”
黑舰娘心里想着。
然而还没等黑舰娘缓过来,他的枪就顶上了她的胸口。
在那里,有着舰娘的动力来源,依靠海水维持能量的动力炉
那是舰娘心脏一般的存在。
只要动力炉损坏,这台舰娘的躯体就会像折断翅膀的鸟无法飞翔一样,没法再活动。
“我问,你答”。
在这种条件下,男主得知了真相,然后一枪给黑舰娘的动力炉开了一个洞。
“谢谢你的回答,然后晚安了”
他握着枪,看着黑舰娘彻底死机的身体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但是他知道,黑舰娘并没有彻底死掉——黑舰娘的心智魔方依旧完好地存在于黑舰娘的头部,只要将心智魔方取下植入一台新的机体,黑舰娘就可以获得重生,只是,他没有义务,也没有打算那样做。
“希望这一次是最后一次见到你。”
男主按下了一个按钮,这台已经失去活动能力的机体被丢入了海水中。
冰冷的钢铁渐渐沉入海底,寂静到除了刚落入海面溅起水花的声音外,什么都听不到了。
那个心智魔方将会完好地保留在那一副躯体中,等待有朝一日被打捞起来。
而在阴雨连绵的一天,他在海边看到一具残缺不全的舰娘躯体,便习惯性地走上前去查看。
那个舰娘用手撑着身子,一条腿早已被鱼雷炸断,露出了还在冒着点点电火花的接线。
当那个舰娘的眼睛对上他时,他听到了那句令他震惊不已的话。
“为什么又是你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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